长夜点心灯(下)

作者:林宛蓉

长夜点心灯(下)        犹记每次干活,身边但凡有其他志工,都会关怀地提醒我注意关节放松。这是一个干活的诀窍,也是任何事来应对进退的诀窍。只有真正放松之后,胸膛才会敞开。如此,即便四肢已挥汗如雨,心头还能含一个轻松自在。尤其割草,看起来是最没有成就感的工作了。凡目光所及之处,必杂草丛生,且难连根拔起。今日割毕,明日又长,无穷尽也。其实,那无数次挥臂,无数次重复单调的动作,也是无数次回到内心、抓住观照的机会。眼前杂草,就像生活中那些常常令人抓狂的小事,也是心头疯狂滋长的私念。很多人或粗暴抹去,或时时勤拔,终究还是落入日复一日的情绪陷阱。我忍不住想起释迦牟尼的“扫尘除垢”。什么时候,人也可以像这中岭山的树一样,吸天地之灵,吐天地之灵,正气凛然,茂然生长?如此,当微风拂过,杂草依旧,但两厢自在,互不罣碍。

        行禅数日后,我越来越难想象,脚下这片土地,从开山一片荒芜到如今一派气象,到底经历了怎样浩大的工程。而讲师看起来永远生龙活虎的样子,精气神十足。从书院建设、道法传承、到国学教育,他肩上挑起实实在在的担子,彻底打破了我对禅师以天赋异秉而悠游自在的所有幻想。

        尤其为消解众人对传统经典的误会,讲师融会贯通各教经典,抓住了儒释道的共通主轴,如此循循善诱,讲经说法,一个字都不含混,将蒙尘已久的圣贤真意,如拨云见日、直抵人心。他常说,读国学要回到古人的语境,甚至一个感叹、语气词,都可以从中细细体会古人深意。在看似繁文缛节的背后,越是要耐心倾听,去体会那个当下、圣人的发心。每个礼的背后,其实都是一个善念。我们今日学经典,也正是为了那个善念。倘若在国学中班门弄斧,囫囵吞枣,甚至浑水摸鱼,不仅丢了炎黄子孙之根,最终糊弄的也是自己的心呀!

        相信传承千年的经典力量,可以化为每个人的脊梁。我们可以从天纵睿智的老祖宗那里求道、解惑、释疑,寻找现代生活的应对进退法,自由回到平心静气的每个当下,无时不刻得到正气长养。

        岁月不饶人,同样是血肉之躯,不同的是,贤人一心向的是众生。偌大中华之地,不知道还伫立着多少有如讲师者,身体力行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的终生之志。他们付出每一份精力,都为扛起人间正气,回报上天。这是一条上下求索的漫漫长路啊,但也没什么比这条路更能令人脚踏实地了。

        何其有幸,我从这里开始了国学启蒙。看到自己善柔小人的面貌背后,离真正的仁心有多远。我感到羞愧。时间是许多人的大敌,而我现在最大的福报,也是时间。我在最好的年纪,拥有最好的精力,却兀自贪享时间眷顾,为之沾沾自喜。大把大把的好光阴就这样过去。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到一种紧迫感,无关对未来的焦虑,而是一种绕不开也逃不掉、唯有迎头而上、甘之若饴的使命。

        像海上飘荡的气球,终于回到着陆大地。我能做些什么呢?不求八面玲珑,但求德性无亏。不祈每位路遇之人的理解,只望不负亲恩与天恩。

        当我终于摸到心中黄庭这把钥匙,轻轻旋开,有穿堂风过。原来,在宇宙苍穹之间,还有来自一方寸的秘密;在往圣绝学背后,还有一个大同世界的愿景——那是一个我不曾想象过的地方。而每个矢志不渝走向这条路上的人啊,不知道要经历怎样的苦,但心中长燃一盏不灭的灯,可以点亮亘古长夜。从那一方寸,照亮万丈天地。

——来自电子报第二百零九期

长夜点心灯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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